Chapter 3 都是騙子
關燈
小
中
大
Chapter 3 都是騙子
橋下的江水安靜地流過，剛下過雨的柏油馬路潔凈，年輕人露出腳踝踩過水坑，恣意地融入雨後的夜幕，深秋並不寒冷。有落葉被打濕，再和燈光共同組成澄澈夜景中飽和的基色。對岸大樓外墻屏幕播放廣告和市民標語。天空中有無人機不時拼成各式的圖案，不少人在拍照留念，情侶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。遠眺江水的盡頭，魔蕪城強勢的光汙染逐漸模糊，新城市是含蓄到燈光也嬌柔安靜的地方。
一個剛剛救人一命的執行官坐在橋下，距離為女孩關上車門還不到半小時，他精疲力竭。體力和天賦大幅度縮減，來到這裏體驗的第一份感受是：累。
似乎很符合這個城市的氣氛。視像彈出字幕：
「您已成功進入現實世界，這是與魔蕪城完全不同的體驗，也許痛苦，但希望你做出的每次選擇後的感受都是“不虛此行”。情感如此美妙，我們期待從您身上獲得獨特且美妙的反饋。旅途愉快。」
要經歷九死一生才能遇到女孩，他還是做出了選擇，現在想來也許是命運指引他走到這一步。能夠作為推動人類進步必經的一環，也算是才華被放在正確的位置。即便是被創作出來的，還沒有真正認識到人類情感的人，只要對覆雜的情感體悟成功，不再是物理學般機械地獲得指令或者條件反射般地思考，他就能夠把情感從人設裏刪除了。至於做姜幻的上司——李博德喜歡挑戰，對未知的東西總有用不盡的興趣，不會的只要學習就可以了，畢竟他一目十行過目不忘，理解力超群，什麽工作都能勝任。
“阿嚏！”
本輪論證失敗。李博德狠狠地打了個噴嚏，落葉飄到他的頭頂，淒涼，太淒涼了。
站在橋下吹著冷風，幸虧是經常鍛煉的身體才能抵禦突發的降溫，他只穿著灰色西服套裝，遠處鍛煉的路人還穿著羽絨馬甲。他已經筋疲力盡，渾身酸痛發冷又沒力氣，想找個地方直接躺下睡覺，能喝一點水就更好了。
“厄洛斯。”
“在！”骰子在深夜顯示藍色，聲音精神飽滿，和急需睡眠的他完全是兩個狀態。
“我還有多少金幣？我想買件衣服。”
“預支了，你還需要再還貸 5000 金幣。現實世界雖然通用，但暫時還沒有開通功能。”
“……行，我不怕冷。”
“想要房子的話，連續完成十次任務就可以擁有自己挑中的那套房子哦。”
本來想嘴硬直接回答不需要，但痛得雙腿打顫，肚子叫得更難聽了，執行官擁有身體之後要落魄到饑寒交迫，實在是沒有面子。完成十次任務就可以獲得房子，不知道是十次什麽樣的任務，如果是格鬥類和做裁決，他絕對可以勝任。走過一家叫做“petit soiree”的甜品店，店員正在垂著背搬運處理的面包，他過去幫忙，女孩子連連道謝，沒有獲得好感度——只有對象是姜幻的好感度才可以。
面包散發出濃郁的黃油和面粉香氣，還有奶油，他絕對不會被這種誘惑打敗。剛轉身離開，視像中就彈出了第一個任務。
「任務 1-3：初印象修改！動搖負數的好感度吧！你所使用的人物“柏鏡川”在姜幻心中好感度為-1000，請在 72 小時內提升好感度至 0。時間延長和額外的好感增加可能觸發隨機掉落道具，並且決定她對你是否會改觀。每一個選擇都影響你未來的命運走向，請務必慎重。」
“你知道嗎，柏鏡川都睡在辦公室裏。”
“謔，真的假的。”
“而且他只穿同一件衣服，我有次還湊近聞了，是一股茶和青草的香氣。但這麽一看他對工作還蠻拼的，更像男神了。”
有人偷拍下柏鏡川坐在湖邊頭發淩亂的樣子，照片自帶清風，畫面中的男人西裝單薄鼻子凍得通紅，頗有些斯文敗類遭受挫折的感覺——惹人心疼。
看到網上命名為“天啊，隨手一拍就是人生照片，我還以為看到了文藝電影中的清冷男主角”的帖子，姜幻還以為自己看錯了。制作人不知道在想什麽，頭發被風吹起來，凍紅的鼻子和嘴唇有點異樣的魅惑。姜幻雖然發誓不愛現實裏的任何一個男人，但在那一刻還是覺得，制作人史無前例地優秀，柏鏡川應該把這一幕生成二維碼刻在墓碑上作為墓志銘。
「姜幻對你的好感度+100。」
但這絲毫不影響姜幻覺得柏鏡川是個變態工作狂。畢竟他是在晚上十點給項目組所有人發郵件，並且在釘釘上留言：深夜打擾大家，請把手上的現有的進度在明天下班時間前都匯報給我，謝謝。
好沒禮貌。
「姜幻對你的好感度-50。」
但晚上還在工作，看來《熱戀大陸》這次真的能活下去了。
「姜幻對你的好感度+100。」
每個人的單獨考核，由柏鏡川一對一親自盤問。
“全息戀人的項目經歷過好幾次演變，之前本來想做成虛擬城市，自行捏臉陪伴，但考慮到需要立得住的劇情，女性用戶粘性又非常高，所以公司決定單獨制作，就叫做《熱戀大陸》。每一塊地圖都會出現新的劇情，和男主角的互動和約會也會增加，只要充值抽卡就可以。制作人換了幾次，老板對我們一直不是很滿意，加上經常被舉報投訴，公司就準備關停熱戀大陸。”
“你認為公司關停這個板塊是為什麽。”
“它不賺錢。”
“這不是理由很充分嗎。”
“比起公司其他項目肯定是的，但不代表它真的不能盈利，這是市面上女性向陪伴類的所有數據，”姜幻遞過來一個 ppt，每一頁都是柱狀圖，“這是 ios 和安卓流水的對比，其中有些渠道服不計入流水，但你可以看到女性向賽道並沒有那麽差，換裝游戲和談戀愛來來回回搶榜單，何況我們擁有最好的技術，只要故事不 OOC 不冒犯玩家，臉好看感情真，我們就可以獲得一批真心想要虛擬戀愛的用戶。”
很認真，很專業，拿出的都是數據，但姜幻多少也有點無力，在數據至上的男性制作人的面前，這些流水只是王者榮耀和平精英的一根小手指，何況還有更多采購 IP 的游戲不需要過多動腦，撈一批就走，周期短見效快，完全不需要長時間的戀愛換錢。但姜幻覺得柏鏡川再怎麽說也該談過戀愛，但凡愛過就不會無視戀愛的意義。她主動問：“您也戀愛過吧，這種牽絆和廝守的感覺您肯定懂。”
“沒有。”柏鏡川十分冷淡：“我並不需要親自體驗再去認同一件事，精力有限，我只做想做的事情。”
怎麽說的來著，柏鏡川就是個空心人，裝都不裝。姜幻甚至已經看到了未來——不懂感情的人在乙女游戲做制作人，早晚完蛋。
「姜幻對你的好感度-50。」
“只是為了一份工作留在這兒的話，那沒有必要非留在《熱戀大陸》的制作部，去做其他部門的世界觀也可以，只要你能力足夠。”
他低著頭看文件，辦公室十分安靜。再擡起頭時，姜幻已經到了他面前，俯視他的時候竟然給他帶來了壓迫感：“你憑什麽覺得愛情不重要？”
「姜幻對你的好感度-100。警告，好感度已經瀕臨危險閾值，請盡快增加好感度。」
姜幻半個身子撐在桌子上，越過電腦近距離盯視柏鏡川，完全不給他躲閃目光的機會，質疑要個答案。柏鏡川不動聲色只擡頭看她，笑容裏充滿的是……挑釁：“你們寫劇情的人都是要這樣親自試過了才寫得出戀愛故事？所以才會在辦公室抱住我說肉麻的話嗎？”
她氣不打一處來，平覆了情緒回贈禮貌：“請當那件事沒發生過。”
“我記性很好。”
姜幻堪稱從柏鏡川逃出來——連環攻擊，他怎麽直接問，這種事情難道不應該委婉一點嗎？
不服氣，很不願認輸，姜幻把馬尾往頭頂紮了個沖天揪坐在辦公室，一定要寫出滿意的情節再回家，至少要讓柏鏡川臉紅心跳才可以。電腦屏幕太大容易有羞恥感並且會慣性摸魚，姜幻翻出紙筆在寫，果然順滑多了，靈感爆棚。不知道過了多久醒來，睜開眼看到筆直的西褲平坦的腰腹再加上稍稍滾動的喉結……柏鏡川站在她面前拿著寫滿的白紙認真在看，看完擡起頭：“這是情書？”
“啊？”
柏鏡川把紙遞過來，姜幻還沒睡醒，眼睛越讀越大差點脫眶，上面寫著——“星球發送信號微微弱弱，但我會堅持著朝著你的方向發出聲音。我想跨越所有距離見到你，柏鏡川，再次見面真好。”
最後一筆拖了一整張紙，中途還停下來暈了好幾個墨水點。
半夜兩點的文案寫到昏厥，把名字直接寫了進去。而且，這都是什麽啊？什麽再次見面，什麽信號微弱，她困短路了！姜幻手在半空給柏鏡川表演了個馬戲團雜耍紙團：“你聽我解釋，不是這樣的，是我在寫我們的約會文案，女主角在傾情表白，你相信我！”
“現在的人還需要用紙辦公嗎？”
姜幻人正不怕影子斜，但現在的確有些無力：“我——我喜歡手寫！”
“哦？”制作人影子籠罩著他，背光的表情微妙，完全不準備相信。姜幻抓起包和手機：“我要走了。”
“這個時間嗎？我送你。”
“不用，我打車回家！”
「姜幻對你的好感度+1000。」
一夜沒睡的姜幻黑眼圈老大，早上八點擠地鐵到公司準備繼續加班。依舊穿著前一天西裝的柏鏡川在街角排隊等待——攤煎餅。她悄悄躲在旁邊偷看，他一身西裝站在隊伍裏十分突兀，或許說太標致了，周圍有人偷拍他，他並不在意，只盯著煎餅攤的加料區，前傾著身子對每一種都抿了嘴唇，比對員工的好奇強太多了。等終於輪到他，一米八四的男人站在攤鋪前，連老板都擡頭看了一眼：“帥哥，吃什麽？”
“加蛋煎餅一份。”
“哦，豪華的。小料都要吧？”
“加加加，什麽都加。”
接下來老板的每一個動作，在柏鏡川眼裏都堪稱——神乎其神。無論是面糊攤成餅還是加上小料後翻折入袋，都像是頂級花活，把眼前的人看直眼。美滋滋拿到了煎餅大滿貫，柏鏡川還沒等咬上一口，被迎面過來的掙脫了繩子的大狗撞在地上，還被狗咬了一口。主人氣喘籲籲地追上來：“非要追著人家女孩子，人家理你嗎？現在又亂吃東西，皮癢！哎喲，帥哥對不起，我沒有看住狗，您加個聯系方式我賠給你吧……”
忍著沒有發火，柏鏡川快步走進便利店點單，姜幻跟在身後，覺得柏鏡川的殺氣出現的場合都很奇怪，被抱一下會下意識想反抗，好吃的東西被碰掉了會黑臉，被人親近想要加聯系方式時會明顯表露反感……總之，十分不喜歡人。便利店的柏鏡川變得興致缺缺，三明治和牛奶拿在手裏，靈魂都飄走了，姜幻拿了同樣的早餐——公司的供應是九點，她很餓。
似乎是為了調節心情，柏鏡川買了束手捧花。一起到達電梯，姜幻裝作不知道柏鏡川剛才的窘迫，本來想玩手機到 14 樓，一同進電梯的還有——同樣拿著三明治的老板。
游戲公司本來就是下午兩點能坐滿淩晨兩點不收攤的作息，早上八點在電梯裏偶遇這兩個人，哈欠不用打了，咖啡也不用多喝，整個人精神矍鑠。老板是標準宅男，非常有想法但極度不願和人打交道，成功人士中頂級社恐。但三個人在電梯快速上升的過程中，老板主動問了一句：“你們相處還順利嗎？”
“姜幻是很優秀的女孩，並且目前我很喜歡我的團隊。”柏鏡川把手裏的花遞給她：“為了給你昨晚‘情書’的回禮。”
花是人魚漸變玫瑰，在燈光下是藍紫色，玫瑰的花語懂得都懂。姜幻別過頭狠狠哭喪了臉——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啊……在老板面前說這個會被誤認成辦公室戀情的，誰好人跟上司談戀愛，乙女游戲裏遇到都堅決不推，姜幻拿著花瘋狂比劃：“老板，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，只是我在寫咱們的約會文案，你的名字是我太困了，誤會，誤會！”
雖然在公司很多年，老板可能都不認識她，電梯裏明顯是都不想交換眼神的地方，這讓老板不得不多看了她一眼：“那你喜歡他嗎？我的意思是，喜不喜歡現在的制作人。”
這話讓姜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——不愧是說話舌頭打結的宅男老板，越抹越黑，姜幻撐起笑容：“沒錯，柏老師也是目前為止最好的制作人，希望《熱戀大陸》能夠成功上線，他能永遠和我們在一起。”
“我們”二字說得太快，不小心變成了“他能和我永遠在一起”，沒等姜幻多解釋，十四層到了。到了十四層兩個人一個向左一個向右，主打不熟。姜幻捧著幻色玫瑰進了辦公室，阿基拉說，喲，姜幻，終於脫單啦？
“沒有，只是被騙子騙了。”
伸出的手暫停在半空，姜幻意識到了，兩個人都是騙子，誰都不說真話，而且像在回合制對打，都要看看對方的組合技和大招是什麽，是喜歡用小連招還是使用被動技攢傷害等開大，是傾向於茍著滿血保命還是半血瘋狂輸出，性格不同，能對付的方式也不同。柏鏡川明顯是個智多星角色，搞謀略老法師，明裏暗裏都在觀察她，嘴上也都是謊話，完全不和人交心——倒是很適合職場。
好難對付，但又好想和他過招。姜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男人，尤其他年輕，外貌頂級看似魅力無限，實際上心空蕩蕩的，有一種空心人的感覺。別人都覺得他可以戀愛，只有姜幻不覺得。所以姜幻思路很簡單，能用腦子的回合制為什麽要用心，難不成真的攻略他啊。
想要被攻略就要被動受到愛的傷害，柏鏡川，等著哭吧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橋下的江水安靜地流過，剛下過雨的柏油馬路潔凈，年輕人露出腳踝踩過水坑，恣意地融入雨後的夜幕，深秋並不寒冷。有落葉被打濕，再和燈光共同組成澄澈夜景中飽和的基色。對岸大樓外墻屏幕播放廣告和市民標語。天空中有無人機不時拼成各式的圖案，不少人在拍照留念，情侶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。遠眺江水的盡頭，魔蕪城強勢的光汙染逐漸模糊，新城市是含蓄到燈光也嬌柔安靜的地方。
一個剛剛救人一命的執行官坐在橋下，距離為女孩關上車門還不到半小時，他精疲力竭。體力和天賦大幅度縮減，來到這裏體驗的第一份感受是：累。
似乎很符合這個城市的氣氛。視像彈出字幕：
「您已成功進入現實世界，這是與魔蕪城完全不同的體驗，也許痛苦，但希望你做出的每次選擇後的感受都是“不虛此行”。情感如此美妙，我們期待從您身上獲得獨特且美妙的反饋。旅途愉快。」
要經歷九死一生才能遇到女孩，他還是做出了選擇，現在想來也許是命運指引他走到這一步。能夠作為推動人類進步必經的一環，也算是才華被放在正確的位置。即便是被創作出來的，還沒有真正認識到人類情感的人，只要對覆雜的情感體悟成功，不再是物理學般機械地獲得指令或者條件反射般地思考，他就能夠把情感從人設裏刪除了。至於做姜幻的上司——李博德喜歡挑戰，對未知的東西總有用不盡的興趣，不會的只要學習就可以了，畢竟他一目十行過目不忘，理解力超群，什麽工作都能勝任。
“阿嚏！”
本輪論證失敗。李博德狠狠地打了個噴嚏，落葉飄到他的頭頂，淒涼，太淒涼了。
站在橋下吹著冷風，幸虧是經常鍛煉的身體才能抵禦突發的降溫，他只穿著灰色西服套裝，遠處鍛煉的路人還穿著羽絨馬甲。他已經筋疲力盡，渾身酸痛發冷又沒力氣，想找個地方直接躺下睡覺，能喝一點水就更好了。
“厄洛斯。”
“在！”骰子在深夜顯示藍色，聲音精神飽滿，和急需睡眠的他完全是兩個狀態。
“我還有多少金幣？我想買件衣服。”
“預支了，你還需要再還貸 5000 金幣。現實世界雖然通用，但暫時還沒有開通功能。”
“……行，我不怕冷。”
“想要房子的話，連續完成十次任務就可以擁有自己挑中的那套房子哦。”
本來想嘴硬直接回答不需要，但痛得雙腿打顫，肚子叫得更難聽了，執行官擁有身體之後要落魄到饑寒交迫，實在是沒有面子。完成十次任務就可以獲得房子，不知道是十次什麽樣的任務，如果是格鬥類和做裁決，他絕對可以勝任。走過一家叫做“petit soiree”的甜品店，店員正在垂著背搬運處理的面包，他過去幫忙，女孩子連連道謝，沒有獲得好感度——只有對象是姜幻的好感度才可以。
面包散發出濃郁的黃油和面粉香氣，還有奶油，他絕對不會被這種誘惑打敗。剛轉身離開，視像中就彈出了第一個任務。
「任務 1-3：初印象修改！動搖負數的好感度吧！你所使用的人物“柏鏡川”在姜幻心中好感度為-1000，請在 72 小時內提升好感度至 0。時間延長和額外的好感增加可能觸發隨機掉落道具，並且決定她對你是否會改觀。每一個選擇都影響你未來的命運走向，請務必慎重。」
“你知道嗎，柏鏡川都睡在辦公室裏。”
“謔，真的假的。”
“而且他只穿同一件衣服，我有次還湊近聞了，是一股茶和青草的香氣。但這麽一看他對工作還蠻拼的，更像男神了。”
有人偷拍下柏鏡川坐在湖邊頭發淩亂的樣子，照片自帶清風，畫面中的男人西裝單薄鼻子凍得通紅，頗有些斯文敗類遭受挫折的感覺——惹人心疼。
看到網上命名為“天啊，隨手一拍就是人生照片，我還以為看到了文藝電影中的清冷男主角”的帖子，姜幻還以為自己看錯了。制作人不知道在想什麽，頭發被風吹起來，凍紅的鼻子和嘴唇有點異樣的魅惑。姜幻雖然發誓不愛現實裏的任何一個男人，但在那一刻還是覺得，制作人史無前例地優秀，柏鏡川應該把這一幕生成二維碼刻在墓碑上作為墓志銘。
「姜幻對你的好感度+100。」
但這絲毫不影響姜幻覺得柏鏡川是個變態工作狂。畢竟他是在晚上十點給項目組所有人發郵件，並且在釘釘上留言：深夜打擾大家，請把手上的現有的進度在明天下班時間前都匯報給我，謝謝。
好沒禮貌。
「姜幻對你的好感度-50。」
但晚上還在工作，看來《熱戀大陸》這次真的能活下去了。
「姜幻對你的好感度+100。」
每個人的單獨考核，由柏鏡川一對一親自盤問。
“全息戀人的項目經歷過好幾次演變，之前本來想做成虛擬城市，自行捏臉陪伴，但考慮到需要立得住的劇情，女性用戶粘性又非常高，所以公司決定單獨制作，就叫做《熱戀大陸》。每一塊地圖都會出現新的劇情，和男主角的互動和約會也會增加，只要充值抽卡就可以。制作人換了幾次，老板對我們一直不是很滿意，加上經常被舉報投訴，公司就準備關停熱戀大陸。”
“你認為公司關停這個板塊是為什麽。”
“它不賺錢。”
“這不是理由很充分嗎。”
“比起公司其他項目肯定是的，但不代表它真的不能盈利，這是市面上女性向陪伴類的所有數據，”姜幻遞過來一個 ppt，每一頁都是柱狀圖，“這是 ios 和安卓流水的對比，其中有些渠道服不計入流水，但你可以看到女性向賽道並沒有那麽差，換裝游戲和談戀愛來來回回搶榜單，何況我們擁有最好的技術，只要故事不 OOC 不冒犯玩家，臉好看感情真，我們就可以獲得一批真心想要虛擬戀愛的用戶。”
很認真，很專業，拿出的都是數據，但姜幻多少也有點無力，在數據至上的男性制作人的面前，這些流水只是王者榮耀和平精英的一根小手指，何況還有更多采購 IP 的游戲不需要過多動腦，撈一批就走，周期短見效快，完全不需要長時間的戀愛換錢。但姜幻覺得柏鏡川再怎麽說也該談過戀愛，但凡愛過就不會無視戀愛的意義。她主動問：“您也戀愛過吧，這種牽絆和廝守的感覺您肯定懂。”
“沒有。”柏鏡川十分冷淡：“我並不需要親自體驗再去認同一件事，精力有限，我只做想做的事情。”
怎麽說的來著，柏鏡川就是個空心人，裝都不裝。姜幻甚至已經看到了未來——不懂感情的人在乙女游戲做制作人，早晚完蛋。
「姜幻對你的好感度-50。」
“只是為了一份工作留在這兒的話，那沒有必要非留在《熱戀大陸》的制作部，去做其他部門的世界觀也可以，只要你能力足夠。”
他低著頭看文件，辦公室十分安靜。再擡起頭時，姜幻已經到了他面前，俯視他的時候竟然給他帶來了壓迫感：“你憑什麽覺得愛情不重要？”
「姜幻對你的好感度-100。警告，好感度已經瀕臨危險閾值，請盡快增加好感度。」
姜幻半個身子撐在桌子上，越過電腦近距離盯視柏鏡川，完全不給他躲閃目光的機會，質疑要個答案。柏鏡川不動聲色只擡頭看她，笑容裏充滿的是……挑釁：“你們寫劇情的人都是要這樣親自試過了才寫得出戀愛故事？所以才會在辦公室抱住我說肉麻的話嗎？”
她氣不打一處來，平覆了情緒回贈禮貌：“請當那件事沒發生過。”
“我記性很好。”
姜幻堪稱從柏鏡川逃出來——連環攻擊，他怎麽直接問，這種事情難道不應該委婉一點嗎？
不服氣，很不願認輸，姜幻把馬尾往頭頂紮了個沖天揪坐在辦公室，一定要寫出滿意的情節再回家，至少要讓柏鏡川臉紅心跳才可以。電腦屏幕太大容易有羞恥感並且會慣性摸魚，姜幻翻出紙筆在寫，果然順滑多了，靈感爆棚。不知道過了多久醒來，睜開眼看到筆直的西褲平坦的腰腹再加上稍稍滾動的喉結……柏鏡川站在她面前拿著寫滿的白紙認真在看，看完擡起頭：“這是情書？”
“啊？”
柏鏡川把紙遞過來，姜幻還沒睡醒，眼睛越讀越大差點脫眶，上面寫著——“星球發送信號微微弱弱，但我會堅持著朝著你的方向發出聲音。我想跨越所有距離見到你，柏鏡川，再次見面真好。”
最後一筆拖了一整張紙，中途還停下來暈了好幾個墨水點。
半夜兩點的文案寫到昏厥，把名字直接寫了進去。而且，這都是什麽啊？什麽再次見面，什麽信號微弱，她困短路了！姜幻手在半空給柏鏡川表演了個馬戲團雜耍紙團：“你聽我解釋，不是這樣的，是我在寫我們的約會文案，女主角在傾情表白，你相信我！”
“現在的人還需要用紙辦公嗎？”
姜幻人正不怕影子斜，但現在的確有些無力：“我——我喜歡手寫！”
“哦？”制作人影子籠罩著他，背光的表情微妙，完全不準備相信。姜幻抓起包和手機：“我要走了。”
“這個時間嗎？我送你。”
“不用，我打車回家！”
「姜幻對你的好感度+1000。」
一夜沒睡的姜幻黑眼圈老大，早上八點擠地鐵到公司準備繼續加班。依舊穿著前一天西裝的柏鏡川在街角排隊等待——攤煎餅。她悄悄躲在旁邊偷看，他一身西裝站在隊伍裏十分突兀，或許說太標致了，周圍有人偷拍他，他並不在意，只盯著煎餅攤的加料區，前傾著身子對每一種都抿了嘴唇，比對員工的好奇強太多了。等終於輪到他，一米八四的男人站在攤鋪前，連老板都擡頭看了一眼：“帥哥，吃什麽？”
“加蛋煎餅一份。”
“哦，豪華的。小料都要吧？”
“加加加，什麽都加。”
接下來老板的每一個動作，在柏鏡川眼裏都堪稱——神乎其神。無論是面糊攤成餅還是加上小料後翻折入袋，都像是頂級花活，把眼前的人看直眼。美滋滋拿到了煎餅大滿貫，柏鏡川還沒等咬上一口，被迎面過來的掙脫了繩子的大狗撞在地上，還被狗咬了一口。主人氣喘籲籲地追上來：“非要追著人家女孩子，人家理你嗎？現在又亂吃東西，皮癢！哎喲，帥哥對不起，我沒有看住狗，您加個聯系方式我賠給你吧……”
忍著沒有發火，柏鏡川快步走進便利店點單，姜幻跟在身後，覺得柏鏡川的殺氣出現的場合都很奇怪，被抱一下會下意識想反抗，好吃的東西被碰掉了會黑臉，被人親近想要加聯系方式時會明顯表露反感……總之，十分不喜歡人。便利店的柏鏡川變得興致缺缺，三明治和牛奶拿在手裏，靈魂都飄走了，姜幻拿了同樣的早餐——公司的供應是九點，她很餓。
似乎是為了調節心情，柏鏡川買了束手捧花。一起到達電梯，姜幻裝作不知道柏鏡川剛才的窘迫，本來想玩手機到 14 樓，一同進電梯的還有——同樣拿著三明治的老板。
游戲公司本來就是下午兩點能坐滿淩晨兩點不收攤的作息，早上八點在電梯裏偶遇這兩個人，哈欠不用打了，咖啡也不用多喝，整個人精神矍鑠。老板是標準宅男，非常有想法但極度不願和人打交道，成功人士中頂級社恐。但三個人在電梯快速上升的過程中，老板主動問了一句：“你們相處還順利嗎？”
“姜幻是很優秀的女孩，並且目前我很喜歡我的團隊。”柏鏡川把手裏的花遞給她：“為了給你昨晚‘情書’的回禮。”
花是人魚漸變玫瑰，在燈光下是藍紫色，玫瑰的花語懂得都懂。姜幻別過頭狠狠哭喪了臉——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啊……在老板面前說這個會被誤認成辦公室戀情的，誰好人跟上司談戀愛，乙女游戲裏遇到都堅決不推，姜幻拿著花瘋狂比劃：“老板，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，只是我在寫咱們的約會文案，你的名字是我太困了，誤會，誤會！”
雖然在公司很多年，老板可能都不認識她，電梯裏明顯是都不想交換眼神的地方，這讓老板不得不多看了她一眼：“那你喜歡他嗎？我的意思是，喜不喜歡現在的制作人。”
這話讓姜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——不愧是說話舌頭打結的宅男老板，越抹越黑，姜幻撐起笑容：“沒錯，柏老師也是目前為止最好的制作人，希望《熱戀大陸》能夠成功上線，他能永遠和我們在一起。”
“我們”二字說得太快，不小心變成了“他能和我永遠在一起”，沒等姜幻多解釋，十四層到了。到了十四層兩個人一個向左一個向右，主打不熟。姜幻捧著幻色玫瑰進了辦公室，阿基拉說，喲，姜幻，終於脫單啦？
“沒有，只是被騙子騙了。”
伸出的手暫停在半空，姜幻意識到了，兩個人都是騙子，誰都不說真話，而且像在回合制對打，都要看看對方的組合技和大招是什麽，是喜歡用小連招還是使用被動技攢傷害等開大，是傾向於茍著滿血保命還是半血瘋狂輸出，性格不同，能對付的方式也不同。柏鏡川明顯是個智多星角色，搞謀略老法師，明裏暗裏都在觀察她，嘴上也都是謊話，完全不和人交心——倒是很適合職場。
好難對付，但又好想和他過招。姜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男人，尤其他年輕，外貌頂級看似魅力無限，實際上心空蕩蕩的，有一種空心人的感覺。別人都覺得他可以戀愛，只有姜幻不覺得。所以姜幻思路很簡單，能用腦子的回合制為什麽要用心，難不成真的攻略他啊。
想要被攻略就要被動受到愛的傷害，柏鏡川，等著哭吧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